藍領斷代的陣痛中，到老工業基地城市哈爾濱當工人成為一股新風潮

　　你想當工人嗎？

　　『我們工人有力量』『工人老大哥』這些20世紀流傳全國的稱謂，折射出那個年代工人群體的龐大及榮光。

　　新世紀，工人有了『藍領』的別名。東北老工業基地城市哈爾濱，擁有『中國工業長子』及中國裝備制造業搖籃的重要地位，但藍領短缺、藍領斷代的陣痛依然存在。

　　近年來，駐哈央企及哈市地方國有企業紛紛『三高』留人——提高高級藍領的薪酬水平、福利待遇、獎金獎勵，工人的工作環境越來越好、社會地位越來越高。一批批大國工匠帶著理想和情懷不斷『入場』。

　　離場：還停留在當工人苦、累、髒的『父輩觀』上

　　外出打工北上廣深、選擇工種避『重』就『輕』……和許多北方高寒城市一樣，一些在職高、中專、技校、大專學習了機加、汽修、鉗銑鉚焊等職業技能的適齡求職青年，因為氣候、地域等原因，並沒有留在哈爾濱發展。即使留在本地，也想找個自認為的『舒適區』輕松而又光鮮地過生活。當工人，讓一些年輕人敬而遠之。

　　『沒學過沒關系，可以先來當學徒！』2021年秋，一次線下招聘會上，哈爾濱某機械制造業企業的招聘負責人這樣對一位諮詢的求職者說。而一家床墊制造企業，將『月薪最高1.3萬元』寫在招聘廣告上，前來諮詢的人不多。招聘負責人告訴記者，他們開出的薪資已經比他們在南方建的工廠還要高，但很多人都嫌累、嫌工作地點遠不肯來。『35—45歲的人來諮詢的多，30歲以下的年輕人少。』

　　今年以來，雖然受疫情影響企業開工時間縮減，但哈市制造業企業的訂單都在增長，或者要在年底前集中『清單』，生產一線的工人尤其是年輕工人不足。一些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開始放寬條件招收學徒工，不僅給出不菲的月薪，還將學徒年齡放寬到30歲，並可以從零培養，有的還承諾學徒工出徒後月薪可達到6000—8000元。

　　一位車企業負責人向記者透露，為了能短平快找到心儀的工人，近年來企業與中職院校主推『訂單式工人』，在學校學習時只要通過內部考試就可以直接到企業實習、工作。非『訂單班』的學生在社會招聘中，受企業相關生產工藝要求，即便是電焊、車床等相關專業畢業生還要被細分更多崗位，進行專門培養，無法快速形成生產力。

　　而導致企業招工難的更深層次原因，是部分年輕人對『工人』崗位還停留在『苦、累、髒』的『父輩觀』上，對目前企業已經進入智能制造、數字化工廠時代沒有概念。

　　根據智聯招聘數據：今年上半年，哈爾濱人纔招聘市場，服裝/紡織/皮革行業供需比為22%，汽車制造業為32%，生物/醫藥為58%，機械設計為80%，其中大多數求職者集中在設計領域，一線工人求職較少。

　　入場：堅守工人崗位，短短5年完成人生『五級跳』

　　28歲的90後張鵬，當工人短短5年，順利完成了人生的『五級跳』。

　　從黑龍江職業技術學院機電一體化專業畢業後，張鵬參加了東北輕合金有限責任公司校招的招聘會，被東輕的企業介紹打動，投了簡歷，又通過了面試，順利成為東輕的工人。那一年張鵬纔23歲。第一年當實習工人，張鵬的工資是1800元，第二年轉正漲到2200元，現在工作滿5年，每年一個變化，工資已漲到4000多元。

　　剛入職時，張鵬住的是東輕的青年公寓，公寓每年都裝飾一新『敲鑼打鼓迎新人』，公寓的設施只有想不到的沒有沒准備到的。企業給的五險一金，張鵬和在其他單位就業的同學及朋友比較過，都是最高的。張鵬很快就用自己的公積金貸款買了房，與心儀的姑娘結了婚。『5年內把人生中幾件大事都完成了，沒用父母一分錢，我很滿意。』他說。

　　和張鵬一同來東輕應聘的有20個人都通過了面試，最後走了7人留下13人。也正是因為死心塌地要在企業做下去，張鵬沒有像部分同齡人那樣因短時間內四處跳槽耽誤了晉職稱及昇職。從來時的初級工，5年後張鵬已晉昇到高級工。『我有同學經常換工作，很難晉職稱。每到一個新單位就要重新來，缺少積淀』，張鵬看得明白。

　　與人們印象中傳統的產業工人工作環境又髒又累、乾著重體力活的印象不同，張鵬的崗位環境很『拉風』。熱精軋機工的工種已經實現智能制造——張鵬所在工區的操作間要走上一段樓梯，相當於復室住宅的二樓。三面都是玻璃幕牆，可以俯視車間地面上的機器。張鵬坐在操作臺前，每天的工作主要是『按按鈕』和『掰手把兒』。面對成排的電子設備，他只需要在操作臺上操作一下按鈕的手把兒就可以完成工作。

　　今年1-9月，東安汽發累計實現銷量同比提高33%，實現銷售收入提高30%。銷量和銷售的提昇，離不開東安汽發年輕工人們的『內生動力』。從學徒工成長為作業長、工段長的年輕工人，都是從畢業時就堅守企業纔實現快速成長：龍江大工匠董彬、劉士鋒用精益工具使生產效率提高了59%、帶領維修團隊自主維修換刀機構填補企業空白；哈爾濱大工匠於大勇帶領小組解決設備疑難故障全年節約維修費用近百萬元；哈南十大工匠李世鑫已成功申報實用新型專利17項。

　　守場：大工匠迭代中迎來並留住優秀產業工人

　　事實上，越是賦予工人崗位一流工作環境的企業、越是腦力不斷替代體力的高端制造企業、越是不斷提高基層員工薪酬待遇的企業，越能留住工人。這也哈市部分中小企業沒有及時轉型轉變而造成工人流失的主因。

　　訂程序讓專屬機器人游走操作、輸入圖紙數字編程完成切割鉚焊。在東安汽發，多個車間已經實現全自動化操作，由『小黃人』——帶操作臂的機器人來完成發動機的組裝，一個車間只留幾名工人補充操作即可，車間環境高端大氣上檔次，『有一種豪宅的感覺，乾淨安靜，我可愛上班了』，一位工人笑言。在哈空調，除了一個工種還完全靠工人手工操作外，其餘工種基本全實現了半自動化和全自動化。

　　還有一些優秀工人輩出的企業，是在『師帶徒』的傳承中、在眼看著自己的師傅受到企業『高看』的引領下，讓迭代中的下一代工人看到了希望和『奔頭』，死心塌地留在企業『好好乾』。

　　東輕熱軋丙班班長、43歲的石岩自東輕技校鋁加工專業畢業後，在東輕已經當了22年工人，他的父母也都是東輕的老工人。石岩非常熱愛自己的工作，『一想到經我親手加工的鋁材，能在我國的國防軍工、軌道交通上應用，為國民經濟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我就渾身都是勁兒。』石岩說。當年，與石岩一起進廠的40名工人，目前都在東輕重要的崗位上工作，他們多是東輕『名師帶高徒』中的名師。石岩是張鵬的師傅，張鵬看到師傅在東輕掙高薪、高待遇、高榮譽，所以他堅定地說：『這樣的企業我願意留下來，我想以後也成為像師傅一樣的人』。

　　9月23日，哈電碳廠召開『科研創新後備團隊』成立動員大會，針對現階段企業技術人纔隊稀缺、存在藍領斷代等情況，經哈電碳領導班子多次討論後決定，采用『點將』方式把企業內中各部門優秀的中青年員工組織到一起，建立一支後備團隊。通過內部培養、定向培養、名師帶高徒等方式，不斷壯大企業人纔隊伍。

　　公平公開公正地給工人高薪，是在迭代中讓工人守業的又一大法寶。一位制造企業負責人說：『今年哈市專業技工崗位薪資上漲比較快，一些崗位的成熟工人月薪2—3萬元並不少見。』根據智聯招聘數據顯示，今年哈爾濱的技術工人崗位工資上漲明顯，普工/技工的崗位月薪最高為1.4萬元，氬弧焊工最高月薪為1.5萬元，機械維修最高月薪為2萬元，機械設計/制造崗位月薪最高為3萬元。

　　『十四五』期間，全國技工院校在校生規模保持在360萬人以上，畢業生就業率97%以上，累計培養培訓高技能人纔達到200萬人以上、開展職業技能培訓2000萬人次以上。作為東北老工業基地的哈爾濱，正在大工匠迭代中，迎來並留住一批又一批優秀產業工人。